陈颖志：宽草堂读《道德经》札记
《第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
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老子经常提到的“圣人”，通常可以理解为智者。具体而言，“圣人”包括师长，还包括君王，即本章所谓“人主”。本章的内容，是针对辅佐“人主”的臣下提出来的。虽然涉及用兵之“道”，但却不是兵法。若老子的“柱下史”算得上“官”的话，那他也是个文职，并不是兵家。
本章内容可以借鉴佛教思想来理解，比较方便，但不能说老子受佛教思想影响。虽然老子撰写《道德经》的时代佛教尚未传入中国，但是佛教里边具体的思想内容，本就是来自于民众的道理伦理，因此重叠的、相互认同的地方肯定很多。
文中的“好还”“果”这些理论，颇类似于佛教的“因果”观念。抛开佛教定义，因果的本义就是起因与结果。“因”与“果”都是站在对方立场看问题得到的认知，即站在“因”的立场远望，看到“果”。站在“果”的立场回望，看到“因”。如果站在当下，看未来就是“结果”，看过去就是“起因”。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一句，马叙伦和严灵峰两位先生认为是古时候的注释羼入正文，很有道理。这种非常直接的语言方式，与老子一贯的写作习惯有些不符，比较突兀，本辞本身也不够“古拗”。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意思是凭借“道”辅佐人主的臣子，不能以强兵自恃，恃强凌弱，征伐管理天下，这样的做法必将埋下“因果”的种子，带来后患。
“果”是结果，这里的“果而”连用，是“为了结果，才如此”的意思。
一般的翻译，都将“果而勿矜”直译为“果勿矜”，即“达到目的却不矜持”，这样是不准确的。“果而勿矜”应译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矜持”，具体“矜持”什么呢？是“矜”使用强兵征伐的思想。老子谈论如上用兵论点的时候，尚未出兵，是在纸上谈兵的研讨阶段。
“善者果而已”的意思是说，善于用兵的“以道佐人主者”，用兵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求得好的结果而已，不可“取强”。为了取得“好还”的“果”，因此才接着提出“勿矜、勿伐、勿骄、不得已、勿强”这些具体建议。
“勿矜”是为了以后能够取得胜利的结果，所以现在不可自矜炫耀鼓吹“以兵强天下”的思想。这是指导思想，也是制造舆论。
“勿伐”是不要杀伐，尽量做到不杀伐、少杀伐。这是具体做法，也是限制。
“勿骄”是不要以“强天下”而骄横。这是战后反思，也是缓和敌对势力。
“不得已”是杀伐的原则。这是变通，也是变通的底线。
“勿强”是不可倚强凌弱。这是对胜利后的行为约束。
“物壮则老”，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道理。一个人身体羸弱，疾病缠身，同样也会老去。不妨将“壮”理解为过度的“壮”。超越自身规律的拔苗助长，似乎是求“壮”，但是事与愿违。因此老子说这是“不道”，不是“道”，不符合“道”的规则。
“不道”的后果就是“早已”。“已”通“矣”，和《第二十九章》“吾见其不得已”的“已”一样。不符合“道”的，就没有持续生命力，会早夭，行不通。
本章是老子谈用兵，但绝不是后人抬高的所谓军事思想、战争理论，《道德经》更不是什么兵书。战场上真刀真枪，你死我活，是“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何况还有三十六计，兵不厌诈，用老子的方法指导实战，是“道德冒险主义”。
（年4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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