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咏叹调
——我与自行车的情结
文/雷奎
在所有的交通工具中,自行车,可能是最普通、最简便、最实用的一种交通工具。但于我,她却有着不同凡响、极为特殊的意义。在我用过的一辆不起眼的自行车上承载了我的失败与成功;承载了我的痛苦与快乐;承载了我的艰辛与勤奋。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以万人共挤独木桥的努力考入了一所师范学校,吃上了“商品粮”。学校距离家里有将近三十里的路程。当时我们家里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每次往返学校都要靠两条腿行走,每每走在路上,走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偶尔看见,有一辆自行车从身边经过,我就会停下来注目观看。看到骑车人英俊潇洒、神情自若、飞速前行的姿态,我羡慕极了,心想:“自己要是能有一辆自行车该多好啊!毕业后,我一定要买一辆漂亮的自行车。”羡慕归羡慕,该走的路,还得继续走。
两年以后,我终于走完了这条路,离开了师范学校,分配到一所离家有八、九里路的中学教书。当时,我们刚毕业的师范生,每月工资只有三十七块五。这对于一个七、八口人的贫困之家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我也渴望能买一辆漂亮的自行车,作为家里的交通工具,可拮据的家庭生活是绝对不允许的。我只好依然如故,步行于家校之间,自行车更成了一种奢望。
几年后,国家启动了土地责任承包制,我们家也分到了几亩农田,自己耕种。父、母的勤劳,加上我周日、假期和弟、妹平时的帮忙,地里的收成一年胜似一年。这一年,粮食又大获丰收,家里交完公粮,剩下的粮食足够一家人一年的生活。粮食的残留物,用来养一头猪还是绰绰有余的。那时候,村里养猪的人很多。我们家也养了一头小猪,经过十个多月的精心喂养,小猪终于长成了大肥猪,出栏了。这头猪卖了二百多元。这二百多元,对于当时我们那个贫困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面对这笔“巨款”,我的心思有点动了,那天晚饭后,母亲在厨房里洗刷锅碗,我便走到父母的房间,想与父亲商量,拿卖猪的钱买一辆自行车。正在床边抽烟的父亲,听说我要买自行车,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思。我看到父亲为难的样子,也就没有再提买自行车的事,坐了一会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起得很早,要去窑场做砖。我也起得很早,要去学校上课。父亲见到我后,对我说:“昨晚我和你妈商量好了,本来想把猪钱存下来,给你把婚事办了。你想买自行车,那就先买一辆,结婚的钱,我们以后再想办法。”原来父母是在为我的婚事操心呀!我心里不禁一颤: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便安慰父亲说:“爸,我还年轻,婚事不用着急。况且,我每月还有三十多元的工资呢!。”父亲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咱不急。”那天以后,买自行车便成了我们家的一件大事。父亲从窑场做砖回来,利用吃晚饭的时间,找到了自己在县上工作的家门中的叔父,请求他搞一张自行车“卡片”。
那年月,是计划经济年代,买任何东西都要有“卡片”,否则,一切免谈。几天以后,“卡片”搞到了。我便和父亲去小村镇供销社,花了一百多元钱,推回了一辆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新自行车虽然不是“凤凰”“永久”之类的名牌,但也是锃光瓦亮的,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我在推车的同时,又买了几卷带色彩的皮子。下午放学后,将自行车的主要部位用皮子精心地缠绕了一遍。缠绕后的自行车花花绿绿,像一个新生儿穿上了漂亮的衣服,更加让人喜欢。从此,这辆自行车就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只要家里其他人没有事,不用这辆车,这辆车就永远是我的“座骑”。她陪伴我一起去学校“上课”;一起去田间“劳动”;一起去集市上“赶集”。她见证了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她体验了我工作中的荣辱兴衰;她品味了我人生中的喜怒哀乐。其中有几件事都与这辆自行车有密切的关系,让我终生难忘。
这辆车买回来后,我们家里几乎所有的小型“运输”都是用她完成的。有一年的暑假里,我们家养的猪正好肥了,也快出槽了。听村里人说,周至县广济乡那边猪便宜,且大多数都是喂养青草,买回来后加上料,长得很快。有人形容说,买回来的猪好像用筒子吹一样,几天就长大了。这当然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不可信。但那边的猪买回来,长得快,却是真的。当时,村里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用村里人的话说,养猪是为了将零钱攒成一个趸钱,一旦家里遇到什么大事、难事,便能一下子把钱拿出来。人们的普遍做法是:当一个小猪喂肥之后,还没有卖出之前,先买一小猪备养。如果没有备养的小猪,一时很可能买不到小猪,养猪圈就会空一段时间,为了争取时间,不让圈空,都在出售肥猪之前,先备养一小猪。有一年放暑假后,我也闲暇无事,看到村子里很多人都到周至那边的村子里用自行车驮猪,非常便宜,如果一次驮一、二头就能赚三、四十元钱。我就有点心动了:“咱不想赚钱,买小猪也不想多化钱,以前没有自行车不敢多想,如今有了自行车还不如自己驮一只猪回来养。”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便找了村上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好友,想让他带我一块去。他经常去那边驮猪,买回来后再卖给要养猪的人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骑上绑了木架子的自行车,带上水杯,拿了两片锅盔馍,与好友一块去周至广济乡靠近秦岭山的村子。那里离我们村有五、六十里路,非常远。骑自行车去,那是一件及其辛苦的事。一开始,我们将车子骑得飞快,路旁的树木和庄稼都被我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骑了一段路程之后,太阳光照得我们浑身热烘烘的,不一会便流汗浃背。为了能早一点赶到村子里找到卖猪的人家,我们一刻也不敢停下,只能任凭汗水慢慢往下流淌。经过二个多小时的骑行,我们终于到了秦岭山下广济乡的一个村子里。看着不远处巍峨起伏、青翠碧绿的秦岭山,我们才松了口气,身上也似乎有了一丝凉意。在村口停留了一会,我们便推着自行车在村里转着。好友边转边喊:“买猪唻!谁家有卖的猪呢!”,我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怎样喊,也不会喊,只能跟在好友的身后,转了两条街道,没有卖猪的人家。这时已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太阳光正强。我们也喊得口干舌躁,走得气喘吁吁,感觉肚子在“咕咕”乱叫。好友说:“我们还是找一个阴凉处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我本来早就有这个意思了,但今天是跟着好友一起来的,在没有买到猪的情况下,我只能一切听从好友的安排。随后,我们找了一个树荫浓密的块方,在那里坐了下来。各自拿出自己带来的干粮和水,吃喝起来。吃喝完毕,休息了一会,我们身上的汗水才渐渐干了。好友说:“我们还是再到别的村子转一转吧!趁吃完午饭休息的时间,也许有人会卖猪的。”我说:“好吧!”
我们便又骑上自行车,走进了另一个村子。果然,走进这个村子不久,就有一户人家要卖猪,好友赶紧上前,跟着主人去后院看了猪,看完猪,说好了价钱。我们便将猪绑在了好友的自行车上。我和好友才算松了口气。好友连忙将说好的价钱如数交给了卖主。然后,我们再继续走街窜乡地高声吆喝。吆喝来吆喝去,再也没有一个人答我们的腔。水杯里的水早就喝完了,太阳的强光,照得我们又热又渴,我都感觉有点失望了,心里总想着:买不到猪,还不如回家算了。可想归想,却没敢说出来,只好继续跟在好友后面在村子里转悠。直到四点以后,才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说要卖猪,我们看了猪,价钱还算合适。我便急忙掏出钱,给老头付了猪款。随后,我和好友将猪绑在了我的自行车上。将猪绑好后,我们在卖主家喝了一饱凉水,又给各自的水杯里灌满了凉水,就推上自行车上路了。好友来这里驮猪好多次了,已经习以为常。我就不同了,平时骑车总是一个人,有时后面驮一个人,也感觉很容易,因为人坐在车后面不会动,驮猪就不同了。猪在后架上感觉不舒服时,就会嘶叫乱蹬,将自行车蹬得摇摇晃晃、七扭八拐。我有时刚骑上车子,没走多远,就得下来推着车子走一程,等猪安静下来后,再骑上去。弄得我顾得了前,顾不了后,又累又渴,浑身上下出满了汗。好友看到我的难受劲,也一次次停下来,等候我。就这样,走了大约十里地,猪好像也困乏了,叫声小了,不再乱蹬了。我才安安稳稳地骑上了自行车,跟在好友之后,一路狂奔着往回赶,直到七点多钟,我们才赶回了家。
这次用自行车驮猪,不仅为我省下了二十多元钱,提升了我骑自行车的技术,而且也磨练了我吃苦耐劳的坚强意志。
这辆“红旗牌”的自行车,与我成了真正的“知心”朋友,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她似乎成了我的“另一半”。凡是家庭里的大小事务,需要跑路,需要运送,都会劳她的大驾;学校里取得的成绩,得到的荣誉,也有她的一半功劳;我在中学里一直教语文课并兼任班主任。其中初中毕业班带了将近二十年,前十年,都是骑着这辆自行车往返学校的。这二十年,也是我教育教学的高峰期,在这二十年里,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无产阶级先进组织中的一员;我曾经担任过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为学生辅导的演讲获得县级演讲竞赛一、二等奖;在国家级、省市级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多篇有特色的论文,受到了上级领导的多次表扬;在乡级、县级统考及每年的中考中多次获得“先进个人”、“优秀教育工作者”或“模范班主任”等奖励,特别是年的中考,在全县毕业班一百多名语文教师中,我以第九名的优异成绩,名列前茅;在积极努力工作的同时,我又申请加入了咸阳市语文教育学会,让自己的知识结构明显有了提升;工作之余,更是发挥我语文方面的特长,在《咸阳日报》《民声报》等报纸杂志及网络媒体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数百首(篇),为我迎得了不少的荣誉。这些成绩、荣誉的获得这辆自行车都是功不可没的。多年来,学校为了提高毕业班的升学率,要求初三毕业班的学生早晨六点钟必须到校读书或上自习,晚上还要上两个小时的晚自习。身为班主任的我,每天早晚都要跟班,每天基本上都是骑着自行车摸黑赶路。春、夏、秋天还好说,但到了冬天,我和自行车就会吃不少的“苦”。记得有一年冬天的一个凌晨,我五点就起床了,洗漱已毕,吃了点早饭,便推上自行车往学校走。那天夜里天气阴沉沉的,又有雾霾,伸手不见五指。我骑上自行车,只能凭着感觉往学校方向走,好在这段路,我早已烂熟于心,不然的话肯定会出问题的。一路上我心聚神凝、小心翼翼,放慢车速,生怕有半点差错。尽管这样,还是出了点小状况,路边地里浇过水后,路上有时也会跑水,晚上气温低便结了冰。我骑车到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时,车身忽然向路边一滑,险些摔倒,我赶紧用腿撑住,车子才没有倒下。我却踩了一脚烂泥。好在有惊无险,我很快扶好车,拌掉脚上的烂泥,又骑上自行车,抹黑赶到了学校。这只是我骑自行车抹黑去学校的一个小插曲,像这样骑自行车抹黑上下班的情况真是数不胜数。
那些年,在我的生活、工作、学习当中,这辆“红旗牌”自行车显然已经成为我不可多得的“坐骑”,也成了我时刻不离的“伴侣”。
《道德经》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辆自行车不仅给我带来了许多荣誉和快乐;也给我带来了不小的灾难和痛苦。
那是年暑假中的一天。吃过早饭,我骑上自行车从村子西边的土路上去县上参加咸阳市组织的教师继续教育学习。我因为心急,骑得很快,刚离开村子不远,车子就被路旁草丛里暗藏的一块砖头绊倒了。我也一下子侧身摔倒在地上,身子一着地,马上感觉到左腿上部一阵钻心的疼痛。我立即意识到,腿可能摔坏了。我试着想挪动一下左腿,钻心的疼痛却让我无法挪动。我只好顺势坐在那里,想等有人过来,给家里人捎个话,可左等右等不见有人过来。我简直有点绝望了,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只能忍受着从来未有过的痛苦,在此地等候有人路过。过了好久,才有一位同村的妇女经过此处,她看到我很痛苦的样子,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了事情的经过,她便想扶我起来。我说:“不行,我的腿疼得厉害,一点都不能动。”她说:“你先别着急,我回去给你家里人说一声。”说完,便一路小跑着往村子里走去。不大一会,我的妻子和儿子便拉来了架子车,连扶带抱地将我放在架子车上,我已疼得身上冒了许多冷汗。回到家后,我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仍然疼痛不减。妻子和儿子便将医院,经医院拍X光片检查,原来我的左腿是粉碎性骨折,必须住院,进行长期治疗,而医院,医院里治疗。我们便又商量转到专治骨伤的“医院”。医院,这里的医生很快看了X光片,接着,又为我作了伤腿检查。然后决定立刻为我的伤腿进行“牵引”治疗。在治疗中,我清楚地看到,医生先将我左腿膝盖以下部位非常仔细地清洗消毒,打上麻醉针。然后用一根架子车辐条一样粗细的钢针,从消毒的部位往里钻,一直要钻穿骨头。钻骨头时,用一把大铁锤敲打钢针,虽然打了麻醉针,不甚疼痛,但铁锤敲击针钢的“嘭嘭”声音却让我惊恐万分,不寒而栗。钻穿后,再用一个半园形的铁箍将钢针固定住,在铁箍上拴上一根尼龙绳子,而后将一块十四、五斤重的铁铊绑在绳子另一端挂在床头。医生做完了这些之后,麻醉药的药力也渐渐减弱了,我也慢慢地感到了一阵阵刺骨的疼痛,头上冒出了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此,医院的病床上,渡过了我痛苦不堪的、饱受煎熬的、悠久漫长的“牵引”生活。剧烈的伤痛,加上那个十四、五斤重的铁铊的拉力,又处在一个温度高达三十七、八摄氏度的环境里,使我简直痛不欲生,犹如堕入了一座可怕的人间“炼狱”之中,经受着万般的磨练。我就这样被牢牢地“固定”在病床上,像一尊泥塑木雕,平面躺着。甚至在痛苦不堪,难受至极的时候,想侧一下身子都不可能,只有一动不动地躺在如同蒸笼一般的病床上。我在住院的几十天里,一次又一次地战胜了因为长期酷热,长期仰卧不能翻身,所以压伤尾巴骨,消化不良,腰部疼痛,背部长满痱子等伤魔带给我的万般痛苦。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整整躺了五十三天。
就是这辆与我形影不离的“红旗牌”自行车,让我受尽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两年以后,我的伤腿才基本恢复了正常,但一到阴雨天或干了重活,或走了太远的路,就会隐隐作痛。
这辆自行车,跟随我将近二十年。为我立下了不知多少“汗马功劳”,也为我带来了“天大”的灾祸。不过,我从来都不后悔,因为这辆自行车教会了我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处世道理;教会了我常人难以掌握的自行车修理技术;教会了我知足者常乐,人间自有真情在的生活真谛。在这辆自行车上,我学会了吃苦耐劳;学会了勤俭节约;学会了忍受痛苦;学会了顽强拼搏。我与这辆自行车的情愫不是一天、一时、一地产生的,而是将近二十年的交集、磨合、亲近,同甘共同、朝夕相处生发出来的。
可惜的是,随着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社会的进步,电动车、汽车等走进了千家万户,自行车也慢慢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我这辆“红旗牌”的自行车也被外形美观、速度更快,不用脚踏的先进交通工具——电动车所替代。我们现在的生活,犹如跨上了时代的高速列车,飞速向前。
有时候,在闲暇之时或夜深人静之中,我还会想起我那辆锃光瓦亮、缠着彩色皮子的“红旗牌”自行车。她是我人生中一个不可多得的“知己”,也是我波澜起伏的生活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怀念这辆给了我酸甜苦辣、多姿多彩生活的“红旗牌”自行车;怀念我那些骑着自行车整日奔波、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怀念那些在我的生活、工作和学习中遇到困难时给予我帮助的人们。
年轻的朋友们,请想一想你们父辈往昔的艰难岁月,看一看他们过去的艰苦生活吧!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体味到今天繁花似锦的新生活的全部内涵,成长为一个知恩图报、努力上进的可用之材!让自己有限的生命绽放出璀璨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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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雷奎,笔名雷霆,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咸阳市语文教育学会会员,咸阳市作协会员、武功县作协理事、武功县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咸阳日报》上发表诗文百余首(篇);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作家报》《华文作家网》《延河》《民声报》《咸阳作家通讯》《西北作家》《有邰文苑》《宝塔山》《咸阳广播电视台》《江山文学网》《大秦文学网》《三秦文学网》《泾渭文苑》《武功书院》《武功在线》等,并多次获文学大赛奖。往期精彩,敬请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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