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和老二是两个人，也是一个人的两面性，动和静，名和无名，立功、立德、立言的执着和物来则应、物去不留的洒脱，近道和入世……没有好坏之分，也没有高下之别。但无疑，执着的人看似穷尽了天机却有失去之虞，悟道的人看似混沌，却处处占着先机。他们亲密，他们是彼此的依靠和彼此的影子；他们疏离，他们与世间相处的方式是那么的不同……
三
殊途同归
起先，老二也和如一一起，去摆放兵刃的房间捣弄，试图找出削铁如泥的兵刃，好在悬崖之上凿出落脚的地方；找出足够长的绳索，搭上崖顶。老头每日照旧在巳时午时两个时辰教他们读《道德经》和《南华经》，教他们每天早晚例行面壁站桩之外，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置若罔闻。
突一日，修习道德经其中一句“致虚极，守静笃”时，老二心下大动，此后便不再随如一去摆弄那些兵刃，每天只管坐在刻有《道德经》的屋子里冥思苦想那些生涩的语句。如一呢，一个人摆弄那些兵刃久了，愈加感兴趣，便拿着一柄长剑，去到刻有人物的房间，随着人物的动作，照猫画虎的舞动起来。
一日，山中大雪，山谷和悬崖白茫茫一片。晚功结束后，老二站在雪地里独自冥思，何谓致虚极，何谓守静笃，与这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如若风为我座驾，雪为我霓裳，崖石为我脚蹬，可否直上九天，心下一动，气机便至。长啸一声，纵身而起，至树梢借力轻点，飘飘荡荡，直上山顶。在画屋冥思招式的如一听得一声长啸，出屋观瞧，老二如展翅大鸟，凭借风力向上疾驰，不由得好胜心起，兀地想起了壁画上记录的一式纵天梯，亦拔剑长啸，扑向山崖。接近山崖，纵身一跃，出剑，剑没入山崖，借力拔剑，上跃，如是这般，一炷香功夫也登上了山顶。
上得崖来的如一汗湿衣衫，先一步上得崖来的老二，却是闲庭信步。
此时二人心中少了山峰和山谷的分别。在茫茫的雪地里吐纳呼吸，山峰和谷底融为一体，松柏、山石、花木、四季……曾看过的天地造化万物如同浮光掠影由眼前掠过、消融，皆陈于胸。而后呼吸吐纳，良久，直至感觉自己也融入这广袤的雪野，化为一片虚空……东方泛白、彤红的日头爬上了山顶，二人方才睁眼醒来。雪地站了一夜，丝毫没有感到寒冷，反而通身冒着热气。相视一笑，二人举步下山。脚下轻点突出的山石，逸出的枯枝，飘飘荡荡回到了谷底。
老头早就站在谷底的空地上等他二人。二人来至老头跟前，喜形于色的站定，就迎来了老头劈头盖脸的唾骂。老头骂如一：“木牛蠢驴吗？靠着一膀子力气和一把利器往上窜，给你个犁，你拉着去犁地好了”。转身骂老二：“孤魂野鬼吗？飘飘荡荡，脚下没根啊？给你个招魂幡你去扮个无常鬼好了”。边骂边挥着枯瘦的手指给了他们一通凿栗，然后开始分别的传道授业。
老头对老二说，你聪慧难得，长于机巧也必会失于机巧。博览万物久而久之，必然会失之于博而繁杂。
给你讲个故事吧，老头继续说，相传孔子前往楚国，路过一片树林，看到一个驼背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在粘树上的蝉，娴熟的就像在地上随意拾捡一样轻而易举。孔子问：“阁下精妙如斯，应是有道吧？”老者说：“我的道就是用六个月时间干一件事，将两颗丸子垒起来，置于竹竿的末梢顶起来而不落，粘蝉就很少失手了；再进一步，把三颗丸子垒在一起，置于竹竿之上而不掉，粘蝉就十拿九稳了；如果把五颗丸子垒在一起置于竹竿之上而不掉，再去粘蝉就和在地上捡一片落叶一样轻松。此外我还训练自己达到这样的境地，执竿的手臂如槁木之枝，微丝不动。天地不索于怀、万物不动于心，全部放下，专一于蝉翼，万物易蝉翼而不予，又何为不可得呢？”孔子说：“用志不分，凝神于一，这就是佝偻丈人所执之理。”
老头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得先有个一，这个一是专一，是精一，什么时候你弃万物于不顾，过万境心不动，这就算是成了，老头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只有按照佝偻丈人的办法去练了。
于是乎老二除了早课和晚课照例的面壁观想之外，手上多了一个长约两丈的竹竿和一大堆丸子，开始了竹竿端丸子的生涯。
老头对如一说，你认真难得，可长于执着势必失于执着。盯着眼前的事，久而久之必失之于挂一漏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给你也讲个故事吧。话说秋天来了，雨水使河水全部上涨，众多大川、小溪的水都流入黄河，水流汹涌而宽阔，两岸与河中沙洲之间连牛马都分辨不清。于是河神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了。他顺着水流向东而去，一直来到北海边。向东望去，却看不到水的边际。于是河神改变先前得意洋洋的脸色，望着汪洋大海对北海神感叹说：“原来我自高自大，以为谁都不如自己，今天我看到你这样博大，无边无际，要不是我亲自来到你的门前，我将永远不会懂得自己的浅薄无知。”北海神谦虚地说：“其实我存在于天地间，就好象大山上的小石头而已。而天与地也并不是最大的领域，毫毛之末也不是最小的领域。时空的变换根本没有穷尽。而你我又有什么可夸耀的呢？”
老头说，记住每个人的眼量和心量是有限的，不要在自己已知的范围打圈圈，要用已知求未知，超乎象外，方可得乎寰中。老头说执掌圈内小乾坤，观照圈外大乾坤，乾坤之外有乾坤，抟扶摇而上至于无穷。
于是如一除了照例早课和晚课之外，手上多了一对叫乾坤圈的东西，开始了玩圈圈的生涯。
（就到这里，啥时候更新，看下一节啥时候写出来了）
光头佬宁感谢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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