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道者,万物之奥。
译文:
(大)道,(是)万物的奥藏(之所)。
简析:
古代将室内四角称为“隅”,《论语·述而》中记载:“子曰: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四隅各自有专有名称,《尔雅·释宫》中记载:“西南隅谓之奥,西北隅谓之屋漏,东北隅谓之宦,东南隅谓之窔(yào)”。这四隅之中,以“奥”最为尊贵。《礼记·曲礼上》记载:“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为人子者,因为有父兄在,凡事要懂得谦让,在居、坐、行、立等各方面的生活细节都要体现对长辈或尊者的崇敬之情。
因为“奥”是室内的最尊贵之处,所以古人在室内祭祀时,即在室内的西南隅设立“神主”之位。《礼记·礼器》中记载:“燔(音fán)柴于奥”。“燔柴”是古代的“祭天”仪式。《仪礼·觐礼》中记载“祭天,燔柴;祭山、丘陵,升;祭川,沈;祭地,瘗(音yì)。”翻译成现代语言即“祭天,积柴焚烧;祭山和丘陵,要到高处;祭川要向水中投入祭物;祭地要埋祭物。”
“奥”非但“尊贵”,而且“神秘”。“奥藏、奥秘、深奥、奥妙、玄奥、灵奥、道奥”等复合词,都体现出了“奥”的“尊贵”与“神秘”。而“道”,亦具有“尊贵”与“神秘”的特点。《道德经》第五十一章中记载:“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这句话体现了“道”的“尊贵”;《道德经》第四十一章中记载:“道隐无名”,这句话则体现了“道”的“神秘”。
在“道者,万物之奥”这句话中,“奥”字本来不必翻译。但为了符合现代语言习惯,不妨将“奥”翻译为“奥藏之所”。《韩诗外传》卷二中记载:“孔子曰:窥其门,不入其中,安知其奥藏之所在乎?”
2、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译文:
(非但是)善人之宝,(也)保佑(着)不善人。
简析:
《道德经》第二章记载:“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以此可知,在《道德经》里,“恶”与“美”相对,而“善”则与“不善”相对。故而,不可以现代宗教所言的“善恶”来理解《道德经》中的“善恶”。
《尚书·周书·泰誓》记载:“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故而,既然“道”乃“万物之奥”,那么“道”亦是“人之奥”。无论“善人”还是“不善人”,又俱皆是“人”。故而,“道”非但是“善人之奥”,亦是“不善人之奥”。
《道德经》第二十七章中记载:“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这段话,阐述了“善人”与“不善人”之间的“师资”关系。“善人”乃是“得道”者,故而能够“以道为宝”。“不善人”虽然是尚未“得道”者,但因为“道奥”的缘故,亦受到了“道”的“保佑”。
3、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译文:
美(而)言(之)则可交易(财物),尊(而)行(之)则可凌驾(他)人。
简析:
“美言”与“尊行”相对。观诸译本,通常将“美”与“尊”当做形容词,从而把“美言”翻译为“美好的语言”,“尊行”翻译为“尊贵的行为”。但我认为,“美”与“尊”皆以动词为宜,如此则“美言”即“美而言之”,“尊行”即“尊而行之”。其所“美言”者,以及“尊行”者,皆是“道”。
所谓“市”,乃是“交易”。现代宗教人士为人“说法”,即是“美言”。现代宗教提倡“法财互施”,即“有道”者向“求道”者“说法”,而“求道”者则向“有道”者报以钱财。此所谓之“法财互施”,即是“市”。
所谓“加人”,即“超越他人、凌驾于他人之上、高人一等”。例句如《左传·襄公十三年》:“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又如《礼记·檀弓上》:“献子加于人一等矣。”若能“尊道而行之”,则可为世人所敬仰,此可谓之“加人”。
“可以市”,乃是“美言”的“现实”利益;“可以加人”,乃是“尊行”的“现实”利益。“大道”虽然“虚无”,但给“求道”者所能带来的利益却是“现实”的。
若无利益,世间岂能有人“求道”?故而,对利益的追求,乃是“求道者”的基本动机。然而,《道德经》第八十一章记载:“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以此可见,“美言”并非“得道者”之所乐为;《道德经》第二十八章则记载:“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以此可见“加人”亦非“得道者”之所乐为。
4、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译文:
(既然如此,)不善之人,(又)何必放弃(教化)呢?
简析:
本句话与《道德经》第二十七章的“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这句话相呼应。在现代宗教学里则称:“人皆可度”。
因为“不善人”皆是“凡胎俗子”,不可能真正理解“虚无”的“大道”。但圣人却能够以“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的眼下利益,促使“不善人”一心向道。所以说,“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5、故立天子,置三公。
译文:
故而(推)立天子,置(设)三公。
简析:
所谓“天子”,即“天之子”,代表“天”对人民予以教化。《尚书》记载:“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道学本是“内圣外王”之学。故而,只有得道的“圣人”,才有资格担当“天子”的责任。
所谓“三公”,则是辅佐“天子”执政的三位重臣。周代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书经·周官》中记载:“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这段话明确阐述了“三公”的职责,乃是“论道经邦,燮(音xiè)理阴阳。”
“立天子,置三公”的目的,乃是要对世俗中的“不善人”予以教化。而教化的基本理论依据,则是前文所言的“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6、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译文:
(然而,)尽管有拱璧在先、驷马随后(这样隆重的教化礼仪),(倒还)不如(静)坐而进入此道。
简析:
《说文解字》对“辟”释义为“法也。从卩从辛,节制其辠也;从口,用法者也。”故而,“璧”的构字本义为“执法之玉”,是前秦时期礼教的象征物之一。《说文解字》对“璧”的释义为“瑞玉圆也”,有出土文物可证,“璧”是一种“圆形有孔的玉器”。
先秦时期有很多种玉器,各有其功用。《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其中的“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都是玉器。
“璧”又分为“拱璧”和“系璧”两类,“系璧”是佩系在衣服绅带上的饰品,“拱璧”则是需要用“双手拱持”的礼器。“拱璧”又分为“大璧、谷璧、蒲璧”三种。大璧是天子的礼天之器,诸侯也以大璧享天子;谷璧为子爵所执,蒲璧由男爵所执持。《周礼·春官》记载:“周制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
综上所述,在“拱璧以先驷马”这句话里的“璧”,当为“苍璧”,是天子的礼天之器。
“驷”的构字本义为“四匹马”。《说文解字》对“驷”的释义为“一乘也”,《说文解字注》补充说“四匹为乘。按乘者,覆也。车轭驾乎马上曰乘。马必四,故四马为一乘。”
“驷马”必与“车”相配。故而,“驷马”被隐喻为“驾四匹马的高车”,古代只有显贵者才能享此礼遇。《晏子春秋·内篇杂上》记载:“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
故而,“虽有拱璧以先驷马”这句话,描绘了天子祭天的礼仪场景。有人双手持璧行于车前,天子乘车随于璧后。天子之所以祭天,是基于“天授君权”的理论。“天授君权”又被称为“君权神授”,是古代宣扬君主统治合法性的理论,即君主是天神之子,受天命派遣,于凡间管教世人。
“拱璧以先驷马”,所言乃是“礼教”。所谓“礼教”,则是“礼仪教化”,因其重视“名份”,又称“名教”。此“礼教”思想,则被后世的儒家思想所继承。《孔子家语》记载:“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礼教”思想的理论基础,即在于本章前文之所言:“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拱璧以先驷马”,乃是“世间教法”;“坐进此道”,则是“出世间教法”。“世间教法”的存在,是“有用”而“下乘”的;“出世间教法”的存在,却是“无用”而“上乘”的。
“坐进此道”这句话,为修道者指出了“进道”的不二法门,此即“坐”。在现代修炼术语里,“坐”被称为“打坐、坐禅”。以其“坐姿”的分别,又有“散盘、单盘、双盘”,以及“跪坐”等分别。其中,“跪坐”是古人的“正坐”,由“坐”字的甲骨文“”可见其坐姿。“”,由代表“卩(跪人)”的“”和代表“席”的“”构成。
7、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
译文:
古人为什么以此道为珍贵呢?难道说不是(因为)求(之)可以(有所)得,有罪可以(被)免除吗?
简析:
因为“曰”与“日”字形相近,在经文传抄过程中出现讹误,以至于本句中的“曰”字,在有些版本的《道德经》里写为“日”字。本人认为应当为“曰”字。“不曰”可以被翻译为现代文:“难道不是说”。
所谓“求以得”,即“求而后得”,相当于现代宗教所言的“有求必应”。所谓“有罪以免”,相当于现代宗教所言的“消愆灭罪”。
道教经典《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记载:“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这一段话,为“求以得”与“有罪以免”提供了充分的理论依据。
在人身而言,道的本体乃是人的“自性”,“自性”则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故而,“求道者”所向之处,只在“心内”而不在“心外”。“道”与“法”的关系则是“道生法”,“求道者”但能“得道”,即可“心生万法”。此之所谓:“求以得”。
人生之罪有万千种,俱皆本源于“烦恼妄想”,所以世人“常沉苦海”。“求道者”若能悟得“真常之道”,则其心自然能够“常清静”。“常清静”则“烦恼妄想”远离,“烦恼妄想”远离则可“救拔苦海”。此之所谓:“有罪以免”。
8、故为天下贵。
译文:
所以说,(道)为天下(所)珍贵。
简析:
因为“坐进此道”能够为世人带来“求以得,有罪可免”的现实利益,所以“为天下贵”。
虚弦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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