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无为,
译文:
为(而)无(所)为,
简析:
《道德经》前一章中记载:“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本章则详细阐述了“坐进此道”所应遵循的基本法则。
道家的功夫可以简单分为“动功”和“静功”两大类,“打坐”则属于“静功”的类别。虽言“行走坐卧”之中皆有功夫,但其中却以“打坐”最为适用。鉴于各门派功法,都离不开“打坐”,故而本人在此处不对“打坐”的具体功法展开阐述。
虽然“打坐”的方法分门别类,但“成道”的唯一法门却是“无为”。因为“无”是“道”的代名词,故而所谓“无为”并非“不为”,而是“秉道而为”的“无不为”。《道德经》第三十七章中记载:“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2、事无事,
译文:
事(而)无(所)事,
简析:
在修道者的心目中,修道无疑是人生中最伟大的“事业”。既然是“事业”,当然应该“有所事”。“有所事”的终极目标,则是“取天下”。“取天下”的唯一途径乃是“禅定”。《庄子·外篇·天道》中记载:“其动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万物服。”
在世人的眼中,真修者可以譬如“闲云野鹤”。这是因为,惟其“无事”,修道者的心才能够“定”下来。《道德经》第四十八章则记载:“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故而,修道者当以“无事”而“事道”。
3、味无味。
译文:
味(而)无(所)味。
简析:
《道德经》第三十五章中记载:“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以此可见,所谓“无味”,乃是“道”的“味道”。汉代文学家蔡邕在《被州辟辞让申屠蟠》中的语句“安贫乐潜,味道守真”却又佐证,“道”乃是“有味”的。“味道”亦是现代汉语中的常用词。
那么,道之“无味”究竟是怎样的“味道”呢?“坐进此道”的修道者,可以体会却不能言传。故而,道家的先辈们给出了“醍醐、玉液琼浆、甘露、长生酒”等等不同的譬喻。道家真人吕洞宾在其名著《吕祖百字碑》中如此描述:“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4、大小多少,
译文:
(为)大(于其)小,(为)多(于其)小,
简析:
由下文“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以及“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这两句话可知,“大小多少”应理解为“为大于其小,为多于其少”。其中,“细”与“小”同义。
《古文尚书·大禹谟》记载:“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段话共计十六个字,被儒家尊称为《十六字心传》。儒家认为,这《十六字心传》乃是尧舜以来所传的圣人心法。宋代儒学集大成者朱熹考证认为,当尧传给舜时,仅有“允执厥中”四字;当舜传给禹,又加上余下的十二个字;而后又传给汤、周文王、周武王,再后又经过周公、孔子一脉相传下来。这《十六字心传》,乃是圣人治天下的大法,也是圣人修心的要诀。
“大小多少”这句话的要义,正体现在《十六字心传》内。“道心惟微”是“大小”的体现,“惟精惟一”是“多少”的体现。“人心惟危”与“道心惟微”相映衬,“允执厥中”与“惟精惟一”相映衬。
道家修炼学认为,世人皆有二心,其一是“凡心”,又名“人心”;其二是“道心”,又名“天心”;“凡心”之中居住着“识神”,“道心”之中居住着“元神”。“元神”别称为“自性”,即是人身之“道体”。
“自性”本来是“道”,“元神”本来是“一”。《道德经》第四十二章中记载:“道生一”,第一章中记载:“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皦。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故而,“元神”静则归“无”,“自性”动则生“有”。在道学理论里,“无”又被称为“无极”,“一”又被称为“太极”。
人身譬如天地,天地之间之最“小”者亦是最“大”者,此即人之“自性”。道家先真们以“黍米”譬喻其“小”,又以“大丹”来譬喻其“大”。修真者若能“结丹”,则可顿超生死,直达仙境。当修炼者“明心见性”之时,内视可在“天心”之中看到一个如同“星星”一般闪闪发光的如同“黍米”一般大小的“真人”。此“真人”即是人身之“元神”,其物质基础乃是“虚无之炁”。
“自性”被譬喻为“黍米”,以此可见其“小”;却可包罗“万象”,又能化生“万法”,以此可见其“大”。现代修炼学又将“自性之大”譬喻为“性等虚空,无量无边。”
《管子·心术上》中记载:“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故曰不远而难极也。”世人皆以为“道大”,却四处寻觅而不能得见。熟不知自身之内既有“道”,但须“凝神”为“黍米”即可“结丹”,但须“结丹”则能“见道”。故而,道家修真以“凝神”为第一要义。道教金丹派南宗祖师白玉蟾在其著作《修道真言》中如是说:“大道之妙,全在凝神处。凡闻道者,宜领此意求之。凝神得窍,则势如破竹,节节应手。否则面墙而立,一步不能进。”
《道德经》第四十二章中记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属“先天”,乃是“无极”;“一”属“后天”,乃是“太极”。以此可见,世间之最“少”者非“一”莫属。在道家修炼学里,“一”又被称为“元”,亦称“真元、本元”。
《道德经》第四十七章中记载:“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圣人的这一切功夫,都是“元神”的作用力。“元神”的作用力,在现代修炼学里又被称为“神通力”。所以,圣人但须“抱元守一”以“为少”,则能“遍知天下”以“为多”。
5、报怨以德。
译文:
以(恩)德报(复)怨(仇)。
简析:
《论语·宪问》中记载:“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孔子所主张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是基于世间法的立场;“报怨以德”,则是基于出世间法的立场。
人生于天地之间,游于俗世之中,必然会与众生产生各种不同的牵缠与纠葛。这种种牵缠与纠葛之中,最为扰人的莫过于“怨仇”。唐代著名宰相魏徵在其写给唐太宗李世民的奏章《谏太宗十思疏》中如是说:“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道家经典《黄石公素书》中则记载:“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小怨不赦,则大怨必生”。
“结怨”的对象,通常被称为“怨家”,亦被称为“冤家”。“怨家”不离,则心难清净;心不清净,又岂能得道?而“解怨”的无上法门,则是“报怨以德”。现代修行人吃素、放生、劝善、忏悔种种修行方式,都是“报怨以德”的具体表现形式。
6、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译文:
图谋难(事),要从容易处(着手);(修)为大(业),要从细微处(下功夫)。
简析:
本句中的“图难于其易”与后文的“天下难事,必作于易”相对应;本句中的“为大于其细”与后文中的“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相对应。
意欲图谋难事,必须要从容易处着手,此即“图难于其易”;意欲成就大业,必须要从细微处下功夫,此即“为大于其细”。
7、天下难事,必作于易;
译文:
天下的难事,必然自容易开端;
简析:
天下最难的事,莫过于“登天”,又名“回天、登仙”,而“登仙”亦是修道者的终极追求。“登天”的事,本来是“不难”的。世人刚投胎入世之时,其“自性”都是“本真无邪”而“浑然天成”的。故而,人的“自性”又被称为“天性”或“真性”。若世人能够不失“天性”,自然能够在死后顺利“登天”。但是,世间人却莫不“迷失真性”,以至于辗转沉沦,流浪生死,不得解脱。
世人“迷失真性”的过程,是“逐渐堕落”的过程。而“堕落”的开端,往往只在“不经意”间。此“不经意”间,不能不说“甚易”;及其迷途知返而欲“回天”,却发现“回天”之途是如此之“艰难”。
8、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译文:
天下的大事,必然自细微起始。
简析:
现代修道者常言:“天下大事,莫过于生死”。道教金丹派南宗始祖张伯端在其著作《石桥歌》中则如是说:“要终始,人生大事惟生死。皇天若负道心人,令我三涂为下鬼。”
《庄子·大宗师》中则说:“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在这句话里,“说”是“悦”的通假字。翻译成现代汉语,这句话的意思是:“古代的真人,并不以为生存是值得喜悦的,亦不以为死亡是值得厌恶的。”
由庄子的话来看,人之“生死”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以张伯端却说“人生大事惟生死”呢?这是因为,世俗之人莫不受累于无穷无尽的欲望而“大造罪业”,以至于面临死亡的时候,才发现业已难逃轮回之苦。
世人之“大恶”,莫不是由“小恶”开始的;世人之“大善”,亦莫不是由“小善”开始的。道家经典《淮南子·缪称训》中记载:“君子不谓小善不足为也而舍之,小善积而为大善;不谓小不善为无伤也而为之,小不善积而为大不善。”蜀汉开国皇帝刘备去世前给其子刘禅的遗诏中,亦如是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9、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译文:
所以说,圣人(自始至)终(都)不(敢)为大,故而能够成(其)大(业)。
简析:
人的思想,乃是由一连串的“念头”相续而成的。换言之,“念头”乃是“思想”的“最小细分单位”。而“善”与“恶”的分别,惟在于“一念”之间。正所谓:“一念为善,一念为恶。”
由《道德经》第二章又可知,“先天”之道,是不分“善恶”的;及其“善恶”分别,则已入“后天”的世界。以此可见,修道能否成功,只在于对自己的“念头”的把握。“一念不生”则返“先天”,“起心动念”则入“后天”。一旦“起心动念”,即有了“善恶”的分别。所以说,修道者只有把握好自己每一个“细微”的“念头”,才能够实现修道的“大业”。
10、夫轻诺必寡信,
译文:
轻易许下的诺言,必定难以兑现;
简析:
“轻诺寡信”是现代汉语成语,其出处即在《道德经》本句话。
一个人之所以会许下诺言,一定是他自以为具备兑现诺言的能力。而一个人之所以会“轻易”许下诺言,则一定是因为他过分自信以至于低估了事情的“难度”。在他的眼里,自己所要面对的只是一件“易事”而非“难事”,所以才会“轻易”许诺。然而,由《道德经》本章前文的“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可知,“易事”是可以演化成“难事”的。所以,今天“轻易”承诺的“易事”,到了明天却可能会演化成“难事”。故而,轻易许下的诺言,一定难以兑现。
11、多易必多难。
译文:
(所经历的)容易(事)越多,(所遇到的)困难(事也)必定越多。
简析:
“事”的演化过程,可以分为“无事”、“易事”和“难事”三个阶段。天下本来是“无事”的,这是圣人之治下的最理想状态。一旦“有事”,其萌芽状态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此时是“易事”。但如果“易事”没有得到妥善处理,那么就会越来越难以解决,逐渐演化成为“难事”。
在圣人之治下,天下本来是“无事”的。《道德经》第四十八章中记载:“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以此可见,虽然“易事”尚且处于相对容易解决的萌芽状态,却已经偏离了“无事”的理想状态。故而,在“无事、易事、有事”的三段论中,从“无事”到“有事”的演绎过程,是最为重要和最为关键的。
《韩非子·喻老》中记载了一段《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所谓“疾”,泛指普通的小病,此为“易事”;所谓“病”,则泛指难以治愈的大病,则为“难事”;而“健康”的状态,则是“无事”。
世间人,往往面对“易事”的时候不以为意,以至于一再拖延而演化成了“难事”。所以说,“多易必多难”。
12、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译文:
所以说,(哪怕是易事),圣人(也)犹以为难,故而(才能够)终(身)无难啊!
简析:
在本句中,“犹”是程度副词,应取其引申义“太”,例词如“犹薄、犹厚”。例句如宋代文学家苏轼的《石鼓歌》中的语句:“勋劳至大不矜伐,文武未远犹忠厚。”结合前文内容可知,本句中的“之”应为代词,代指前文中的“易”。
圣人以“甚易”而为“犹难”,体现了其“谨小慎微”的处事态度。“谨小慎微”出自道家经典《淮南子·人间训》:“圣人敬小慎微,动不失时。”因为圣人“谨小慎微”,把“一切事”都消灭在其初始的萌芽状态,故而终身“无难事”。
虚弦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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