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故无失。夫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这章难在这个“为”字上面。
老子所在的春秋时期,正好是中国文字大发展的时期。春秋以前,文字只在贵族之间流传,流通范围很小,所以内容也就有限,基本就是记录一些国家大事,例如祭祀和战争,也就是《左传》所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而那之前,战争又不多,所以也就记录些祭祀的事情了。还有一些歌词,供贵族们作精神享受,《诗三百》其实就是那个时候流行歌曲的歌词。
随着周天子权威下降,诸侯纷争渐起,大家不得不处心积虑的扩充实力。这样一来,原来那种依靠王孙贵胄的做法,就不合时宜了。因为人才的产出概率是一定的,能不能找到人才,能找到什么层次的人才,基本就取决于选拔人才的基数。万里挑一,大概率要优于百里挑一。所以,为了不被其他诸侯降维打击,所有诸侯就都开始了人才竞争。
平民的时代来了。
而平民为了出人头地,必须接受教育,于是平民教育应运而生,代表人物就是我们熟悉的孔子。而现在看来,老子很可能也是当时的一位“名师”,否则孔子也不会听说有老子这么一位,还不远千里跑去问道。而教育,就必然要使用到语言和文字,使用的人多了,表达的意义复杂了,文字不够用,那就会演变、会增加。
老子生活在春秋早期,当时应该正是文字开始增加,但又尚未完成的阶段。所以,《道德经》里面存在一些文字一字多义的情况,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一共就那么多字,不充分加以利用,让人家老子怎么办呢?
所以,这个“为”字,时而有“为而不争”,当努力作为讲;时而又有“无为而无不为”,前面那个为指的是刻意而为,后面那个指的是有所作为。这些都需要我们根据上下文,前后呼应的去理解。
而“为”字,甲骨文是一只手和一头象,就是俗话说的“牵着鼻子走”,引申出来了上面那些意思。而在这一章,为的意思跟前面又不同了,用得正是本意。所以,取天下而为之,意思就是把天下拿过来牵着鼻子走,有“亵玩”之意。
这个“为”,与“因”是对应的,为是主动,因是被动。因字从甲骨文到现在变化不大,就是一个人躺在一张席子上面的形象,表示被动。结合上下文,老子说的意思时,天下太过复杂,咱们不可能主动对他做什么,而只能被动的因势利导。
对于君主来说,天下是什么?
天下是最神圣之器。既然神圣,就不可能被咱们牵着鼻子走,也不能被“执”。执,甲骨文是一个人双手被枷锁铐住,指以强力控制,画得生动形象。放到这句话里,意思就是天下同样不可能以强力加以统治。越想牵着天下鼻子走,就越会失败,越是想以强力统治天下,反而就越会失去天下。所以,好的领导者不会去试图左右天下,所以他不会失败;不会试图去掌握天下,所以就不会失去天下。
为什么这样?
因为万事万物,千变万化,存在矛盾,虽对立却又统一。有前行有后随,有轻嘘有急吹,有刚强有赢弱;有安居有毁灭。总之,天下是个混沌系统,混沌系统的特点就是,随着输入的微小变化,输出会产生巨大变化,就是大家熟知的“蝴蝶效应”。而大家不熟知的是,在中国,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人发现了这个现象,这人还是个大帅哥,他就是宋玉,他发现的“蝴蝶效应”写在了《风赋》中,叫“风起于青萍之末”。这样的系统,我们怎么可能去牵着他走呢?又怎么能强力统治呢?
所以,要怎么做?
好的领导者,不可行为过度、不可骄奢淫逸、不可走极端。
其实不止是君主,对于普通人也是一个道理。做什么不要过度,不能想赚钱,就不要健康,年轻时候拿命换钱,老了拿钱买命。有人听到这句话就高兴了,那这不就是让我们好吃懒做、浑水摸鱼嘛,正合我意啊!老子就知道会有人歪曲他的意思,所以他马上又说了,也不可以骄奢淫欲。什么是最大奢侈?当然是浪费时间,寸金难买寸光阴嘛。怕咱们还不明白,最后又说,不能走极端,一会儿觉得赚钱重要了就玩命工作,一会儿觉得生活重要了就玩命摸鱼,两端摇摆不定死得更快。
那应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动态微调了,在不影响其他方面的前提下,追求极致,如此才能长久。长久才能获得更多的极致体验,才能构建起更宏伟的价值观,才能把德融入潜意识,才能更接近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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